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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年3月2日 星期六

【廣播】愛的幻與真…〈蝶影紅梨記〉

愛的幻與真…〈蝶影紅梨記〉
粟子

「梨花梨花,乃分離之花。人固不忍離別,花亦不忍分枝。梨花泣血,久染成紅。」才子趙汝州與名妓謝素秋酬詩三載,互許終身可惜緣慳一面,即使近在咫尺,卻因權勢阻隔,只得隔門訴情。素秋為避禍假死,恰巧與肝腸寸斷的汝州異地相逢,她礙於對方前途甘願隱瞞身份,一度放棄期盼多時的會面。然而,為一償相思、也為喚醒愛侶生氣,素秋化作名為王紅蓮的鬼魅,幾番好言勸慰,試圖透過一枝紅梨花,點醒痴郎三分情。其實,相較才子的天真純情,名妓的深情更顯彌足:「以她的絕色容貌,富足的人生閱歷,老練深沈的機心,對待感情仍有一份堅執不捨,而且更純粹地是慕才而嫁。」(引自楊智深)對身處花花世界的素秋,汝州的可貴不只是敏捷通透的才思、俊秀瀟灑的外貌,亦在尚未世故的潔白真心,因為她經歷無數痛楚悟出的「見山又是山」,在汝州眼裡「從來就是山」。
「『亭會』、『窺醉』和『詠梨』幾場看得人心花怒放,就像微微喝了酒,眼底紅的格外明艷,綠的格外鮮翠,輕飄飄完全不知道時間怎麼過的。」(引自邁克)任劍輝、白雪仙合作的經典作品中,〈蝶影紅梨記〉確是兩人「鴉片功能」的極致展現—素秋偷窺酒醉的汝州,驚訝此人長得俊俏無比、沒半點塵俗氣息,更添傾心;汝州隨蝶影巧遇紅蓮,直覺她就像已逝的素秋,挖心掏肺講述無緣戀情。若非任劍輝詮釋趙汝州,可能會責怪此人移情太快,怎麼一下就把珍藏詩句與善解人意的陌生小姐分享……所幸紅蓮原是秋娘變,演謝素秋的又是白雪仙,輕易說服衷情任白搭檔的影迷。「有人認為任白唐滌生戲的情節太沒道理,天下間哪有這麼要死要生、至死不渝的癡心人?但我覺得戲劇不過是一種美學呈現,真中有假、假中有真,把人情美化、提升,正如詩詞一樣,不需要完完全全真,最要緊的是演繹者能否達到那個境界。」欣賞無數任白舞台表演的資深戲迷伍屬梅,道出眾多觀眾的心聲,無論戲裡戲外是真是幻,都是令人心神嚮往、撫慰現實無奈的浪漫世界。


 機心無罪
小說戲曲常著墨妓女、才子的愛情故事,前者雖然因故淪落風塵,為謀生存,應對進退得宜世故,骨子卻是個性正直、重情重義。眾角色中,〈蝶影紅梨記〉的謝素秋顯得越發真實可愛,她明白自身處境,懂得委曲求全、虛應故事,日日周旋於達官貴人,內心仍保留對愛情的純真渴求,一如楊智深的觀察:「機心本來並無善惡,有人些因著環境際遇的歷練,總得就一種生存的技巧,有人稱之為『機心』。謝素秋身陷絕境,便是倚仗這種本能脫難消災。」因清麗脫俗的美貌引來麻煩,以不著痕跡的聰慧化險為夷,謝素秋的名妓風範來自她恰如其分的態度,得體而不虛假。幸運的是,這種隨機應變的本能無損於她善良可親的本心—老練的謝素秋面對宛如一張白紙的趙汝州應該寬綽有餘,整個故事只是一齣誇張緣分之難逢難值的悲喜劇,故此特別賞心悅目(引自楊智深)。〈蝶影紅梨記〉不似《桃花扇》宣揚「國家興亡」的大義,從未想過為國捐軀的謝素秋倒是一心為愛犧牲,丞相賣主求榮的橋段,不過是拆散愛侶與成全愛情的觸媒。
〈蝶影紅梨記〉中,處處顯現謝素秋的機心與用心,懂得善用旁人的弱點與要害,儘管看似身不由己,但現實總在她的運籌帷幄下朝希望邁進。「伯伯,我想你年輕的時候,一定是個多情種子。」為見朝思慕想的戀人,素秋對堅決不許兩人會面的恩人劉學長動之以情,並非強調自己如何渴望無助,而是不著痕跡喚起他的同理心,終於獲得一窺檀郎面目的轉機。只是,冰雪聰明如謝素秋,在面對摯愛時卻是無用武之地—化做王紅蓮時,幾番不慎(或試圖)洩露真實身份的言詞(暗指自己就是素秋靈魂所在、一字不露唸出素秋寫給汝州的詩句),只換得毫無機心的他感嘆:「我現在真把妳當作素秋。」明明是自己刻意隱瞞、明明是自己甘心假扮,想素秋內心還是會忍不住埋怨:「原來深厚真情禁不起分隔考驗,原來三載神交比不上一面溫存。」

書生情癡
「生旦隔門對泣,為對方空中抹淚,設計新穎,構圖美,兩人神貌交流分毫不差,……任姐角色更惹人憐愛,她一臉失落迷惘,真情流露,觀眾不期然一起墮入迷思境界,如飲醇醪。」伍屬梅坦言劇本好固然是最大助力,演員表現更掌握戲的高下,任白便是她心目中的最佳組合。不同於歷經曲折的謝素秋,由任劍輝詮釋的趙汝州相對單純—無論高興痛苦恐懼都是不假思索地由衷展露,但這並不表示角色易於表現,而是更難拿捏,一不小心就會削弱才子儒雅飄逸的氣質。「〈窺醉詠梨〉一場,任姐出場,俊俏的身段,藏著幾分醉意,觀眾真的感受到一園酒氣,台上台下都像進入迷醉狀態,她有能力把觀眾帶入角色裡面……」三年濃情轉眼成空,任劍輝舉手投足盡是書生的失落無助與莫可奈何,對現實一籌莫展,只得將癡情寄託於夢境與蝶影,從而開啟另一段似假還真的感情。
「趙汝州的純情便有著相應的膚淺,……他的一往情深,隔門對哭,山前吐血,夜醉亭間,頻呼素秋,該是為著初戀莫名充滿的愛意而已。」楊智深認為這樣的人物其實最經不起考驗:「三五七年後,原來尚且可觀的激情,通常便淪為濫情,亦或無情。」當汝州叨叨絮絮對紅蓮講述如何苦戀素秋的同時,內心期待得到的,或許正是紅蓮對他一番深情的敬佩與一把由衷的同情淚。即使紅蓮不是素秋,也很難不被汝州的情癡感動,進而誘發愛才惜才的母性,因此由憐生愛......或許可將汝州移情歸因於素秋的死,但如此迅速的轉變,還是凸顯愛情的淺薄與現實。也就是說,他以為恆久不變、嘔心泣血的生死純愛,相當部分是滿足自身對戀情的實踐和滿足。愛恨嗔痴都是自我沈溺的情緒,相形之下,對象是誰似乎沒那麼重要了。
福至心靈
「提起天衣無縫的合作,仙姐總把一切歸功於任姐的福至心靈。當然長期同台也是不可抹煞的原因,朝夕相對養成一種默契,眉高眼低有心電感應……」邁克貼切形容任白令人著迷的化學變化,尤其如〈蝶影紅梨記〉這般情癡纏綿的談情戲,更是難以超越的經典。觀眾看得入心入肺的背後,白雪仙坦言在籌備這齣「很富於文學氣息的完美故事」時感到:「謝素秋一角也著實的難演。」從世故高傲、紛亂矛盾至淡泊一切,她細細琢磨名妓的心態轉折,從而造就這位八面玲瓏卻不失執著可愛的絕色才女。
至於白雪仙眼中「福至心靈」的任劍輝,也對趙汝州有番精闢解析:「從極度失望中而發現了夢中情人,逐漸、逐漸希求夢境的實現,突然又換滅了,失望的心經過一段波折而復歸失望……」她將書生在希望與失望間反覆擺盪的情緒掌握得時分精確,既讓觀眾感受汝州對感情的真摯與純粹,又未流於浮面與幼稚。演來生動自然的任白,皆付出許多心神精力體會劇本、進入角色,才能呈現如此動人肺腑的好戲。

「唐滌生鞭撻人性之際,往往惦記普羅大眾脆弱的心靈,總愛讓大家看到美麗完全的結局,故此『紅蓮原是秋娘變』,一齣感情慘劇便消弭於無形……」(引自楊智深)〈蝶影紅梨記〉的引人入勝之處正在於對人性的無法反駁的諷刺,觀眾感動汝州的癡情之餘,也能體諒他移情旁人的難處—畢竟心心念念的素秋已死,就是再執著也明白人死不能復生;儘管紅蓮令自己一見鍾情(至少是移情),卻仍難以跨越人鬼殊途的隔閡,再見時遠是驚嚇多於驚喜……任劍輝將趙汝州的喜怒哀樂演繹得到位非常,有情有義、有血有肉,造就為情落魄的書生形象。重要的是,不論故事如何兜轉曲折,才子佳人最終團圓結局,展現戲劇熨燙人心的重要價值。
一直對〈蝶影紅梨記〉存有好感,不僅因為對白細膩巧妙,更在主角純粹為愛所苦的情節。沒有國仇家恨、階級差距、職業貴賤,汝州、素秋因欣賞對方文采而產生情意,心碎痛苦是源自為對方著想的心意,如此未受世俗干擾的純愛,或許正是眾人嚮往而終生難得的理想愛情。

參考資料:
1.唐滌生,《唐滌生作品選集》,珠海:珠海出版社,2007,頁193~196。
2.陳守仁,《香港粵劇劇目初探(任白卷)》,香港:香港中華書局,2005,頁95~101。
3.楊智深,《唐滌生的文字世界》,香港:三聯,2008,頁199~208。
4.邁克編,《任劍輝讀本》,香港:香港電影資料館,2004,頁100~101、108、114。
5.盧瑋鑾主編、白雪仙口述,《姹紫嫣紅開遍—良辰美景仙鳳鳴(纖濃本)》,香港:三聯書店,2004。

蝶影紅梨記(Butterfly and red pear blossom)
導演:李鐵
改編:唐滌生
演員:任劍輝、白雪仙、靚次伯、梁醒波、張醒非、陸飛鴻、梁素琴、英麗梨
出品:寶鷹影業公司(香港)
首映時間:1959年9月16日(香港)
附註:唐滌生參考元代張壽卿《謝金蓮詩酒紅梨花》、明代徐復祚《紅梨記》、明代朱曾萊《詩酒紅梨花》改編而成,原為「仙鳳鳴劇團」第三屆劇目,1957年2月15日在「利舞台」首演,1959年拍成電影,極受觀眾歡迎。
劇情簡介:
【詩媒、隔門】
山東才子趙汝州(任劍輝)與汴京紫玉樓名妓謝素秋(白雪仙)在佛寺壁上題詩結緣,三年來互酬詩稿,始終未曾謀面。汝州金蘭胞兄錢濟之(張醒非)任雍丘縣令,雖反對汝州戀慕妓女,但聽聞素秋守身如玉,便答應安排兩人於普雲寺相見。當日,素秋依約前往,汝州因探望罹患急病的舅父稍遲;素秋應好友沈永新(梁素琴)請託暫回紫玉樓,好不容易趕赴寺廟的汝州又因舅父病危被迫離開。永新本為宰相王黼(靚次伯)姬妾,因失寵而遭驅逐,懇請素秋代為求情,素秋礙於姊妹舊情勉強答應。
王黼好色非常,有意納紫玉樓的謝素秋與醉月樓的馮飛燕(英麗梨)為妾,已被軟禁的飛燕佯裝答應,實際暗中告知相府老儒生劉公道(梁醒波)將自殺拒婚。不久,私下通敵的王黼接到消息,稱金朝允諾其投降後仍居高位,唯得先獻上五十顆夜明珠及一百二十名妓女,且需有一位國色天香的家妓為「班頭」。王黼決定以素秋擔當此任,命人招她前來,並吩咐:「只准其入,不准其出。」不明內情的素秋來到府中,向王黼奉酒賠不是後便欲離開,行至門口,遭其家僕以棍棒阻擋去路;與此同時,舅父病情回穩的汝州,得知素秋被招入相府,遂前往求見王黼。素秋請求相爺准許汝州入堂相見,王黼命人將其驅逐……素秋撲向大門,遭到阻攔,只能與汝州隔門訴情。她明白此生可能無緣與趙郎相見,請汝州行前高呼自己姓名,汝州哀痛欲絕,嘶喊三聲「素秋」後悽惶離去。
素秋知悉自己將被獻予金邦,急急請公道設法相救。公道憶起飛燕已服毒自殺,乃計畫將兩人移花接木,助素秋脫離虎口。汝州四處狀告未果,耳聞愛侶將被押往敵國,決定繞小路至金水崖邊埋伏、伺機營救。

【咫尺天涯】
車隊達到金水崖畔,突見一具女屍自最後一輛車上跌出……原來劉公道將已死的飛燕代替素秋,助她順利出逃,兩人計畫前往公道舊識錢濟之府中暫避。汝州見屍體誤會素秋不在人世,悲慟至極,素秋碰巧趕路經過,見汝州吐血暈厥,欲上前相認,公道擔心暴露行蹤加以阻止。

【盤秋託寄】
濟之讀畢汝州來信,獲悉素秋已死,將到府中借住,未幾,公道帶素秋來到錢府,濟之才知箇中始末。素秋以為得見汝州,不禁興奮莫名,濟之坦言顧慮汝州前途,請素秋切勿相認,讓他心無旁騖考取功名。失望至極的素秋答應濟之三條件:不見汝州、自鎖家門、縱使偶與汝州碰面也只能扮作王太守之女,隨即入住錢府隔壁的王太守故居—紅梨苑。
汝州為素秋之死失魂落魄,濟之選擇隱瞞真相,二人把酒話舊,勸他將心思放在功名。濟之安排汝州住進書齋,叮囑他切莫打擾隔鄰。

【窺醉、亭會】
素秋為三約所絆,無法與意中人相見,她日日在牆下聆聽訊息……汝州帶醉在亭中小憩,素秋情不自禁靠近凝望,對其俊秀容貌讚嘆不已,公道見狀,半勸半逼將素秋拉回。
晚間,一隻藍蝴蝶飛近汝州,酒意見消的他懷疑藍蝶是素秋冤魂的化身,窮追不捨,見蝴蝶飛到隔壁,不假思索推門而過。藍蝶引領汝州至紅梨苑,正巧撞見穿著一身藍衣的素秋……素秋難掩興奮之情,暗示自己正是他苦苦思念的蝶靈。話才出口,汝州頻頻追問,素秋想起之前承諾,只得含糊其詞。汝州告知眼前人,自己與素秋的無緣愛情,她意有所指安慰:若是有情,必有相見一日。汝州誦讀素秋相贈的詩箋,未料此女都能一字不漏背出,汝州認定是素秋轉世,她卻自稱王太守千金紅蓮。此時,公道假作僕人呼喊素秋,她承諾將與汝州再見後匆匆離去。
素秋哭求公道答應她前往書齋,撫慰汝州的相思之苦,承諾將是最後一次,天明必會回來。公道應允,素秋折一枝紅梨花隨行,強顏歡笑赴約。

【詠梨】
三更時分,素秋以紅蓮身份來到書齋,她以紅蓮花相贈,並說「梨花是別離之花」,暗示兩人緣分已盡,無奈汝州未聽出弦外之音。素秋為免暴露身份,推辭汝州題詞之邀,兩人倚偎一起,情意正濃……雞啼傳來,素秋未履行對公道承諾,忍痛告別。汝州追逐紅蓮蹤影,公道為使汝州忘卻素秋與紅蓮,假扮太守府內老花王,指紅梨花不祥、紅蓮亦是鬼魂。汝州大驚,明白為何紅蓮能夠背誦素秋詩句並時常語帶玄機……濟之趁機催促汝州前往汴京應試,他高歌一闕哭悼紅蓮,隨即啟程。在小樓目睹一切的素秋,悲傷吐血,她不願續留傷心地,決定投靠金蘭姊妹沈永新。

【賣友歸主】
永新為重獲王黼恩寵,暗中向其通報素秋行蹤,她因此再度被擒。

【宦遊三錯】
王黼設宴納素秋為妾,府中一片喜氣。探子上報,稱新帝登基,任命新科狀元趙汝州調查賄賂金邦一案。王黼恐懼不已,公道建議將素秋獻給汝州,不僅可消當年奪愛之恨,更可向其示好、免去罪刑。
汝州正欲向王黼問罪,他搶先稱願意獻上素秋,請狀元郎先欣賞歌舞。素秋與眾歌姬登堂表演羽扇舞,先故意遮住容貌,再將一枝紅梨花擲向汝州,使他憶起當年在書齋與紅蓮相會的往事。汝州凝望歌女,驚覺紅蓮現身,以為見鬼……濟之、公道趁勢道破始末,汝州欣喜不已。王黼罪證確鑿,成為階下囚,歷經波折的汝州、素秋終成眷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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節目摘要:【經典電影回顧】蝶影紅梨記(1959):粵劇名伶任劍輝、白雪仙的經典戲寶,講述一段互許終身卻始終無緣相見的愛情悲喜劇。
播放歌曲:林夕作詞、許志安演唱「任白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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